成語“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使用廣泛。但到底是“暗度陳倉”還是“暗渡陳倉”, 眾說紛紜, 甚至于“度”與“渡”之別也常常使大眾甚感彷徨。筆者稍查字典, 發現即使是各種詞典, 記錄也諸多不同。我們必須從這兩字的歷史淵源談起。
“度”的下半部分是個“又”, 是人右手的形狀, 手不但勞動, 還是原始的度量衡工具, 故“度”的本義是計量, 念“duó”。因而古文里常見其揣度 (duó) 估量之意, 如“度長絜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據《大戴禮記·王言》:“布指知寸, 布手知尺, 舒肘知尋。”古人通過指、手、肘可以量出寸、尺、尋等不同的長度單位。由此引申, 凡是能用一定標準計量或揣測的都叫“度 (dù) ”, 如溫度、濕度、深度、廣度、精度、密度以及風度、氣度等。以至于引申到治理國家的法則, 就有了法度。故有《說文》里“度, 法制也”的解釋。
計量時, 通常是由這一點到那一點, 因此, “度”又有了由此達彼的“過”的意思。如“度日”“度假”?！赌咎m辭》中“萬里赴戎機, 關山度若飛”, “度”是“越過”, “關山度若飛”即“度關山若飛”, 指的便是飛越一道道關山。
“渡”, 由“度”派生而來, 從水, 《說文解字》的解釋是:“渡, 濟也。”“渡”專指通過水面, 組成的詞如渡口、渡船、渡江、渡工、渡資等。辛棄疾筆下的名句“壯歲旌旗擁萬夫, 錦襜突騎渡江初”, 這是規范的用法?，F在, 中學生學到的二者的辨析, 大多也在這里找不同, “度”大多指時間上的“過”之意, 如歡度春節、度日如年、光陰沒有虛度;而“渡”則指空間上的“過”, 如我們常見的橫渡、遠渡重洋、飛渡太平洋、紅軍強渡大渡河, 雖然也有“渡過難關”“過渡時期”這樣較為特殊的用法。
但在古代, 度和渡并沒有嚴格的區別, 兩字常常相通。清代魏源的“操刀而不割, 擁楫而不度”, 同樣是指通過水面, 用的卻是“度”字, 就是因為當時“度”通“渡”。“渡”也不限于渡水, 如《史記·高祖本紀》:“淮陰已受命東, 未渡平原。”
成語“明修棧道, 暗渡陳倉”是古代戰爭史上著名的成功戰例, 《史記·高祖本紀》記載: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后, 在去領地即漢中的途中, 把經過的棧道都燒毀了, 表明自己沒有向東擴張的意圖, 消除了項羽對他的疑忌。后來, 他派樊噲帶領一萬人去修五百里棧道, 使敵人掉以輕心, 而精銳部隊卻摸著小道翻山越嶺偷襲了陳倉。通過“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 順利挺進到關中。“陳倉 (令陜西寶雞市東) ”是地名, 與河流無關, 如此看, “度”字更合用。
而且該成語的出處, 據載是元代無名氏《暗度陳倉》第二折:“著樊噲明修棧道, 俺可暗度陳倉古道。這楚兵不知是智, 必然排兵在棧道守把。俺往陳倉古道抄截, 殺他個措手不及也。”或者是元代尚仲賢《氣英布》第一折:“孤家用韓信之計, 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 攻完三秦, 劫取五國。”看來, “度”乃成語之原配也。
又因為如上文所說, 在古時, 二字可互通, 故又有人認為“暗渡陳倉”的表達亦可。古書里就出現過, 如清代朱佐朝《軒轅鏡》傳奇:“軍情事, 令所當, 須教暗里渡陳倉。”再如《群音類選·桃園記·獨行千里》:“就是韓信暗渡陳倉道。有賊來犯著, 殺得他怎生逃。”到現在, 還有眾多詞典作證把“暗度陳倉”與“暗渡陳倉”都有收錄。如商務印書館辭書研究中心編的《新華成語詞典》就列詞條“暗渡陳倉”, 如此觀點太多, 不一列舉。
那我們就來看看在古詩文里兩個字的使用狀況:
《木蘭詩》里的“關山度若飛”, 意思是“度關山若飛”, “關山”自然是空間。也就是說“度”是可以用于空間的, 在古詩文里不難找到這種情況。如王之渙《涼州詞》:“黃河遠上白云間, 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散文里也早有這種用法。如《史記·田儋列傳》:“漢將韓信已平趙、燕, 用蒯通計, 度平原, 襲破齊歷下軍, 因入臨淄。”筆者于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古代漢語欄搜索, 在有明確記錄文獻中, 該字算上重復出現次數共用75946次, 相對“渡”字有更多的意義, 運用更為廣泛, 在古詩文中占了絕對優勢。
而“渡”則經語料庫古代漢語欄搜索發現:它在散文中則運用常見, 出現了16393次 (“渡江”“官渡”等常見詞重復出現頻繁) , 大多組詞是“渡江”“渡河”“渡孟津”等渡過水流之意, 而像《史記·高祖本紀》中“淮陰已受命東, 未渡平原”替代“度”的情況則少多了。
可見, “度”在古時運用相當廣泛, 不管是指空間還是時間上的“過”之意, 甚至連表達過河也可用。王力認為“在度過的意義上, ‘度、渡’實同一詞。后世分用, 渡河不寫作‘度’ (《同源字典》) ”。所以, 盡管現在我們表達“過某處所”已經很少用“度”了, 如“爬雪山, 過草地”不說“爬雪山, 度草地”, “飛機飛過了大山”不說“飛機度過了大山”, 但我們特別是中學教師還是應該注意:在古文詩詞中, 不管要表達哪種“過”, 除了像《史記·高祖本紀》中“淮陰已受命東, 未渡平原”這樣古人創造的少數用“渡”的情況, 平時還是不可因為兩字相通, 就可隨便替換。故筆者認為, 成語還是寫成“暗度陳倉”的好, 雖然后來有文人運用了“暗渡陳倉”, 我們權且當成是不小心誤寫吧, 這樣以來, 兩字不再被模糊處理, 學生要區分“度”與“渡”, 不管是古代使用情況還是現代用法辨析, 都會輕松多了。
摘要：本文從“暗度陳倉”還是“暗渡陳倉”出發, 對“度”與“渡”之別進行了探析。
關鍵詞：度,渡,古文,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