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關于回指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俄漢主從復合句中的回指現象。許余龍在《篇章回指的功能語用探索》對回指做了如下定義:回指是指如下一種語言現象, 即一個 (往往是簡略的) 語言表達式用來指代同一篇章中 (通常是上文已出現過的, 但也不排除是下文中的) 另一個語言表達式所表達的事物或意義。前一個語言表達式稱為回指語 (anaphora) , 后一個語言表達式稱為先行語 (antecedent) 。
語篇中存在著三種主要的回指形式:名詞回指、代詞回指和零形回指 (本文中使用*作為零形回指的標記) 。當然在不同的語言中, 受語法構造、語篇修辭、文化等諸多因素的影響, 各種回指形式在語篇中的活躍程度不同。
在我們的研究中, 對回指定義如下:處于不同語篇小句中的兩個指稱成分 (即回指語和先行語) 間的共指關系。
2 俄漢主從復合句的初步對比
首先我們需要指出, 俄漢主從復合句在概念上并不完全互相對應。
在俄語中根據主、從句在結構上的關系, 可分為結構可分解的主從復合句和結構不可分解的主從復合句。前一種主從復合句中, 從句與整個主句發生聯系;后一種主從復合句中, 主句往往存在某一個中心詞或詞組, 而從句的主要功能在于對這一中心詞或詞組進行替代、擴展等。漢語學界較為普遍的觀點是將主從復合句視為偏正復句, 其語義關系包括因果、轉折、條件、讓步、假設、目的等。
俄語簡單句和復合句的根本區別在于單述謂性和多述謂性 (王德孝, 等.1989:191~192) 。而在漢語中, 以典型的包孕句為例:聶郎照例把背兜背起*出去*割草。 (《“忘娘灘”的故事》)
在這個單句中就存在三個述謂關系。在現代漢語主流觀點中, 包孕句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單句。當它對應在俄語中時, 往往需要用并列復合句、主從復合句或帶有同等謂語的簡單句來表示。
許鳳才 (2006) 通過對俄漢主從復合句的概念做比較分析, 指出俄語主從復合句的范圍大致相當于漢語的偏正復句和包孕句之和。趙敏善 (1988) 也指出, 漢語中的偏正復句基本上僅相當于俄語中結構可分解的主從復合句。雖然俄漢主從復合句在概念和范圍上有較大差異, 但正如學者們所論證的那樣, 兩者還是存在相當程度的交叉, 許鳳才將俄漢兩種語言中均被視為主從復合句的句子做了歸類, 分別是表時間關系、因果關系、條件關系、讓步關系和目的關系的主從復合句。我們將在這幾類句子的框架內, 對俄漢主從復合句主題管理和回指手段間的關系做一個初步的比較。
在俄漢主從復合句中, 當主題位于連接詞 (從屬連詞) 之前時, 它是整個主從復合句的一個顯著主題, 控制著整個復合句范圍內的回指;當主題位于連接詞 (從屬連詞) 之后時, 它只是從句的主題。只不過具有這種特點的句子在俄語中經常表現為從句中置。例如:
(1) 張三雖然沒有空, 但*還是來了。
(2) 雖然張三沒有空, 但*還是來了。
許余龍 (2004:319) 對這組句子的評價是:在第一個句子中, 由于“張三”位于從屬連詞之前, 是整個復句的顯著主題, 因而主句的零形主語無異議地識別為主句的主題;而第二個句子中, “張三”只能識別為從句的主題, 主句主題的判定需要依賴上下文語境。
再看俄語中:
(1) Мойродственник, хотя*ибылпедиатром, нобылзнатокипогруднымболезням. (Ф.Достоевский)
(2) Ивсеэтидолгиемесяцы, покаонлежалвбольнице, черездень, черездва*приходилакнему. (Ф.Абрамов)
在第一個句子中, 主句被從句隔成兩部分, 從句采用的是零形主語, 而連接詞хотя前的主題控制著整個句子的回指, 是整個句子的顯著主題;第二個句子中, 主句的零形主語需要通過上下文來判定 (實際上指的是“妻子”) , 而不是由пока后面的主題來控制其指稱內容。
俄漢主從復合句中, 第一格代詞用于主題維持的頻率要高于其它篇章環境。
許余龍 (2004:209) 統計出來的零形代詞與第一格代詞在主題維持上的使用頻率為323∶77;主從句研究在許余龍 (2004) 中被納入到句內回指體系, 雖然沒有做零形代詞與人稱代詞使用頻率上的數據統計, 但許余龍指出, 在同指情況下 (也即主題維持的情況下) 當從句中主題位于從屬連詞之前時, 使用零形代詞的句子比例僅為57.6%。
由此可見, 在俄漢兩種語言中, 主從復合句中主題維持與回指手段的關系都在一定程度上區別于其它篇章環境。我們認為, 這主要是因為主從復合句中存在更為復雜的語義聯系和有別于其它句子的聯系手段。
例如, 在漢語中, 正如我們在第1點中談到的, 主題位于從屬連詞之后時無法控制整個復合句范圍的回指, 為了避免產生歧義, 往往需要采用代詞來對主題的維持進行重新確認。
例:雖然張三病了, 但他還是來了。
在俄語中, 我們選擇以條件主從復合句中的連接詞если和если…то為例。通過觀察兩種句子的區別, 我們發現。
在если引導的條件從句中, 當作者處理完если所在從句中的主題, 希望在后面的主句中維持這一主題的時候, 通常會在后半句的主題位置上采用人稱代詞作為指稱手段, 而幾乎不采用零形代詞作為指稱手段。在我們搜集的條件主從復合句中, 有6個если引導的主題維持的例句 (從句在前、主句在后) , 它們的主句主題位置上均為人稱代詞。
在если…то (或если+其它轉折詞) 結構的條件主從復合句中, 當作者處理完если所在從句中的主題, 希望在后面帶有то的主句中維持這一主題的時候, 后面會采用零形代詞或人稱代詞作為指稱手段。在我們的數據中有13個例句符合這一情況, 其中采用零形代詞的有6個例句, 采用人稱代詞的有7個例句。
例如:
(1) Еслионконструктор, онвголовевнесетвсё. (Всенашибедыотбогатства…?)
(2) Этидокументыеслиинеделаютреволюции, то*могутсоздатьновуюбазудля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 (?Мир, Буш, Май?)
我們對這一現象的理解是:если引導的條件主從復合句中, 轉折詞的存在能使從句與主句的語義更為緊密連貫, 當主題維持且在主句中采用零形代詞時, 往往需要與轉折詞搭配;主句前若不存在轉折詞, 則通常會采用人稱代詞作為回指手段。
由此, 我們得出如下結論。
在если引導的條件從句中, 當作者處理完если所在從句中的主題, 希望在后面的主句中維持這一主題的時候通常會在后半句的主題位置上采用人稱代詞作為指稱手段, 而幾乎不采用零形代詞作為指稱手段。在если…то (或если+其它轉折詞) 結構的條件主從復合句中, 當作者處理完если所在從句中的主題, 希望在后面帶有то的主句中維持這一主題的時候, 后面會采用零形代詞或人稱代詞作為指稱手段。
漢語中, 從屬連詞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主從句的主題管理和回指手段間的關系, 許余龍 (2004) 對漢語主從句的研究基本上是以此為基礎進行的。但俄語中, 連接詞 (或關聯詞) 通常位于主題之前, 位置相對比較固定;即使是在主題之后, 也往往是從句中置, 主句被從句隔成兩段。這也就決定了我們無法從連接詞位置的角度得到太多有價值的信息。
漢語屬于主題顯著的孤立語, 與之不同的是, 俄語是主語顯著的屈折語, 形態豐富多變, 當主語為零形時, 我們能從謂詞的時態、性、數等方面來區分判定主語所指向的實體;當主題維持時的回指涉及到變格時, 零形難以勝任的變格功能由人稱代詞來承擔。例如:
(1) …онлюбилеезато, что*былапослушлянаядаработящая… (《Морозко》)
這一例句是我們的語料中除目的主從復合句外唯一的一例零形代詞用于主題轉換的情況。Быть的過去式及其后面的述謂短語的性幫助讀者輕松地判定從句中的主題。
俄語的指示代詞典型地用于篇章中存在兩個性別一致的實體的環境, 而漢語中不存在相應的區分回指手段, 往往必須通過專有名詞和有定描述語對其中一個實體進行回指。這一區別也體現在主從復合句中。例如:
(1) Отецходилзлойивслухобещалвыпоротьсынапонастоящему, кактолькототпоявится. (И.Данилов)
譯句為:
父親憤怒地來回走動, 大聲說兒子一回來, 就狠狠打他一頓。
如果直譯的話:*父親憤怒地來回走動, 大聲說要狠狠打兒子一頓, 只要他一回來。
“父親”和“兒子”是兩個性別相同的實體, 直譯句中, 從句中的“他”容易造成誤讀, 因而正確的譯法中將從句的主題用有定描述語來表示。
綜上所述, 我們對俄漢主從復合句做了比較, 得出如下結論: (1) 在俄漢主從復合句中, 當主題位于連接詞 (從屬連詞) 之前時, 它是整個主從復合句的一個顯著主題控制著整個復合句范圍內的回指;當主題位于連接詞 (從屬連詞) 之后時, 它只是從句的主題。 (2) 俄漢主從復合句中, 第一格代詞用于主題維持的頻率要高于其它篇章環境。 (3) 在漢語中, 從屬連詞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主從句的主題管理和回指手段間的關系。而俄語是主語顯著的屈折語, 形態豐富多變, 當主語為零形時, 我們能從謂詞的時態、性、數等方面來區分判定主語所指向的實體。 (4) 俄語的指示代詞典型地用于篇章中存在兩個性別一致的實體的環境而漢語中不存在相應的區分回指手段, 往往必須通過專有名詞和有定描述語對其中一個實體進行回指。
3 對俄語教學的啟示
在俄語教學實踐中, 筆者經常會遇到學生對于回指問題的疑惑。即便學生對于回指這個語言學現象沒有明確的概念, 但其所提及的問題實質上已經涉及到了我們對回指現象的研究范疇。例如在一個說明從句中, 主句部分提出了這個句子的主語按照漢語的習慣, 我們會在從句中重復這個主語, 或者用人稱代詞來起到重復主語的作用。但是在俄語中如要想表達相同的意思, 從句部分很可能采用零形回指的形式, 即在主題位置上沒有任何形式的名詞或代詞出現。出現這種情況時, 很多的中國學生會按照漢語的習慣在俄語的從句中重復這個名詞, 而這其實并不符合俄語的語言習慣, 并且會顯得語言很累贅。反之亦然。特別是在翻譯教學的過程中, 這個問題是極其常見的。因此, 了解俄漢兩種語言的回指特點, 對于俄語教學中存在的這個問題會有所幫助。
4 結語
本文對俄漢主從復合句的特點進行了對比, 得出了幾點初步的結論。筆者希望通過俄漢回指對比的研究總結出的這些初步規律, 能夠在日常的俄語教學中幫助學生理解兩種語言的不同之處, 在閱讀和翻譯時能夠對語言進行更加地道, 更加自如的運用。
摘要：本文受許余龍在《篇章回指的功能語用探索》中提出的對漢語主從句中指稱手段與主題管理研究的啟發, 對俄漢主從復合句的特點進行了初步的對比。本文共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對所涉及的基本術語及基礎理論進行了簡要解釋;第二部分對俄漢主從復合句的特點進行了初步的對比;第三部分指出了研究俄漢回指特點對于俄語教學的意義。
關鍵詞：主從復合句,主題,回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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