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詹姆斯, 杰出的小說家, 文藝理論家, 被稱為英國現代小說的先聲, 在西方文學史上有著絕對不容忽視的地位。伴隨著代表作之一《貴婦畫像》的出版, 他作為溝通歐美大陸的文化使者的美名更是遠揚萬里?！顿F婦畫像》, 豐富深遠的創作主題, 耳目一新的寫作技巧, 尤其是小說人物刻畫時運用“意識中心”的獨特表現手法, 更是引起了文學領域一代又一代的極大關注和興趣, 成為日后現代主義小說創作的基本特征, 而該小說也因此被稱為小說藝術的新方向標。亨利·詹姆斯將寫作的重點從外部世界的描寫轉向人物精神世界的刻畫, 通過對小說里人物形象的重新詮釋顛覆了視女人為客體的古老傳統, 在中心人物伊莎貝爾?阿切爾對自身命運的探索和對未來生活的追求里自然流露出他在女性形象刻畫時所體現的微妙的女性意識。
西方女權主義運動最早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 與18世紀后期的法國革命和19世紀中頁的美國奴隸制度的廢除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女權主義運動的興起在20世紀初期第一次達到頂峰, 而第二次高潮則是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 受兩次工業革命, 兩次世界大戰的影響, 世界經濟, 政治, 經濟, 文化都處于新的變化和發展之中, 反映在意識形態里更是推動了女權主義運動的發展。由女權主義運動引發的女性主義研究則開始于半個世紀之前, 以強調女性的平等, 權利, 自由和解放為特征, 堅持將男女完全對立起來的性身份的認同對于人類的非必要性。女權主義者提倡在豐富的社會生活里尋求自身價值, 相信真正的幸福只發生在將它理性的定義為個體所有需求的認同, 客觀道德的承認, 以及對社會價值的選擇的共同產物。女性主義, 從邊緣理論發展為主流文化的學科, 打破了人類文明僅僅由男性演繹的陳舊規則, 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提供了研究的新方法, 新視角。
女性主義觀點之所以成為詹姆斯生活年代里的文化氣候, 以最為明確并且生動的形式表達出來, 可以從超驗哲學的靈感和信念里找到源頭和理由。超驗主義者堅持與陳腐的傳統習俗決裂, 鼓勵個人主義和自力更生。他們主張為了懂得最真實的存在就應該摒棄社會規則, 科學認識, 以及經驗主義, 而依靠內心的感受和直覺。雖然詹姆斯并不是超驗主義者, 但在一定程度上, 尤其是超驗主義所提倡的注重個體的直覺和精神方面的積極吸收, 在他的女性主義意識里留下了確實可尋的痕跡。除此之外, 同時代的女性主義形象也深深的影響了他, 他懂得她們, 理解她們的思想, 即使并不完全贊同她們。并且, 來自清教徒社會對女性的偏見和歧視卻是相反大大贏得了詹姆斯對女性的同情和理解。毋庸置疑, 亨利·詹姆斯的個人生活經歷也為他對女性生活狀況的了解, 對女性氣質的重釋起到了很大程度的促成作用。他出生于殷實富裕的文化家庭, 母親, 瑪麗, 善良溫柔, 文雅精致, 在家里處于支配地位。雖然瑪麗, 作為女性, 當時未接受過正式教育, 但仍然在家里被賦予平等的權利和敬重的地位。這樣的家庭氛圍, 醞釀了詹姆斯接受女人獨立和自由的女性意識的形成。另一個女人, 詹姆斯深愛的表妹敏尼, 懷揣天真和夢想, 不惜為了追求自己的生活奉獻自己, 過早的離開致使詹姆斯永遠追憶, 終身不娶。敏尼對詹姆斯的影響是無可否認的, 后期作品《鴿翼》中的女性形象, 以及《貴婦畫像》中伊莎貝爾·阿切爾的個人特質都能找到她的影子。詹姆斯對女性形象的親切關懷充分體現了他潛存的女性意識。
《貴婦畫像》并不取勝于離奇的情節和細末的雕琢, 除了對女主人公所做的微妙的心理刻畫, 整部作品都是依據女主人公細微的心理感受展開故事情節和人物關系。在《貴婦畫像》的前言中, 詹姆斯自己聲稱“貴婦畫像唯一的主題就是莎貝爾·阿切爾”。伊莎貝爾, 天真美麗的年輕女士, 充滿了對于未來生活的好奇與想象, 如詹姆斯所寫到的“她的想象與生俱來得活躍, 簡直活躍得得荒謬, 當門關著, 它從窗子里跳了出來。”由于美國高度文明的歷史并不算悠久, 伊莎貝爾總是憧憬歐洲大陸的一切事物。懷著對古代歐洲文化的敬仰和向往, 這位天真的美國姑娘在姑母的陪同下被引入了歐洲舞臺, 開始了她追求浪漫主義路途上的崎嶇經歷。對于伊莎貝爾, 自由怎么都是最重要的人生價值和各種尊嚴的總和。一般抽象概念意義的自由, 對于伊莎貝爾則具體為“自由獨立”, “選擇的權利”, 以及“自力更生”。詹姆斯生動呈現了一個精神上獨立自主的伊莎貝爾, 用詳盡并且全面的自我省察奔赴向生活理想。“巨大無比的好奇心”, “總是凝視或者疑惑的迷人樣子”。歐洲之旅剛剛拉開帷幕的時候, 伊莎貝爾感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掌控和把握自己的命運。比如, 她和表哥拉爾夫的第一次對話中, 當他開玩笑的提及他的母親, 杜歇夫人已經收養了她, 女孩多少有些怨憤的思考“收養我?”女孩凝視片刻, 羞紅了臉, 掩飾不住內心極其痛苦的表情, “不, 她不是收養我, 我不是收養的候選人……她只是對我很友好”她毫不隱晦的表達自己某種清晰可見的渴望“我只是特別熱衷我的自由, 我希望能為自己的命運做出選擇。”伊莎貝爾堅信自己的幸福, 以及對未來生活本身的狂熱期待。
伊莎貝爾, 聰慧并且自信, 她從未停止過對真實的追求, 時時刻刻做好準備迎接一切新鮮的事物。將自由視為生命里的全部, 她賦予“個體”以獨道的充分理解和豐富含義, 對生活充滿好奇, 并且帶有一種執著的探索精神。除開她所有的才能, 伊莎貝爾也有一些被披露的致命弱點“她的想象與生俱來得活躍, 簡直活躍得得荒謬, 當門關著, 它從窗子里跳了出來。”伊莎貝爾識別能力的缺失, 似乎應該算得上是實踐認知的失敗。伊莎貝爾悲劇命運的內在原因和她的家庭成長環境密不可分。她從小就缺乏母愛的關懷呵護, 父親也早早地離世。母性缺失使她變得自戀, 竭力追求獨立和獲得優越感。在美國的年輕時期, 她愛好閱讀和辯論, 閱讀意味著對社會時尚, 外界禮俗, 和大眾觀點的排斥, 意味著她夢想建立屬于自己獨有的精神王國的需要?？炭嗟淖晕矣柧? 嚴謹的自我要求, 一絲不茍的行為, 意味著自由并且獨立是她一生最高的價值, 表里如一的忠誠, 純潔善良的自我, 是她人格自我塑造的最高目標。
在19世紀, 在女性缺乏經濟獨立和個人自主的時代下, 女性最大的命運選擇就是婚姻, 但伊莎貝爾既不愿意從婚姻開始她的生活, 也不愿意在婚姻中結束自己的生命。處于自由與宿命之間艱難的選擇, 是女性的社會枷鎖和自主性選擇之間的沖突。伊莎貝爾先是拒絕了卡斯帕·戈德伍德的追求, 這意味著她拒絕名利與世俗, 拒絕了新興工業文明的價值觀, 而后她又拒絕沃伯頓公爵的愛情, 這意味著她絕決虛榮和造作, 拒絕了那種不識人間疾苦的貴族生活。她最后選擇了隱居山頂的吉爾伯特.奧斯蒙德。顯然, 伊莎貝爾遭遇了一種藝術的假象、美學的陷阱, 墜入一個從自己的靈魂深處編造出來的理想黑洞。即使伊莎貝爾最終認清了奧斯蒙德邪惡的本性, 但她并沒有選擇逃避的自由, 而是堅守選擇的承諾, 她還是回到奧斯蒙德的身邊, 承受自己選擇的不幸后果。許多評論家將伊莎貝爾的回歸視為她個人探尋及自由追求的失敗, 但從另外的視覺審視:她的回歸是在無數個不眠之夜之后, 不斷成長的意識之后, 作出的自由選擇。她的回歸與當時決定選擇嫁給奧斯蒙德的自由是前后一致的, 她的回歸是回顧自己經歷之后釋放自己的自由。她將自己重新置身于歐洲的社會契約, 誠實接受自己作為奧斯蒙德妻子的身份。她的選擇是成熟的結果, 是對社會現實認知的反映。自由的本質在于個人與社會的關系, 并不意味著逃避現實而指望絕對的自由, 它更是對于自己命運和責任的泰然面對。若是伊莎貝爾最終選擇跟古德伍德一起離開, 她將會被粉碎的希望所限制, 徹底失去她的獨立和自由。由此, 伊莎貝爾最后的選擇, 是責任的選擇, 是成熟的選擇。表面上看她是放棄了自己對于生活的理想, 對于自由的追求, 但實際上正是她最后的選擇使她保持了自己完整意義上的自由, 獲得了自我實現。這樣的自由象征著更高層面上的真正的自由, 由此, 伊莎貝爾的自由貫穿小說的始終。
不同于其他同時代男性作家, 亨利·詹姆斯將自己的女性主義傾向自然融和于他的小說里的娓娓道來, 融和于他所傾心刻畫的女性形象之中。通過《貴婦畫像》中伊莎貝爾形象的生動刻畫, 以及她追求獨立自主的失敗和愛情婚姻現實的悲劇, 亨利·詹姆斯讓維多利亞社會中作為女性的現實被淋漓盡致的體會和窺探, 即使我們并不能斷然將詹姆斯劃分到女性主義捍衛者的范圍, 但是他作為男權社會里的男性作家對于女性生存狀況的關懷, 和女性意識的潛在傾向卻是時不時的流露于他諸如《貴婦畫像》的小說創作之中。
摘要：女性主義是女人們的主題, 準確的說是創立這一學說的女人們的話題, 但是女性主義同時也是男人們的課題。女性主義從邊緣地位逐漸發展成為獨立的學科, 已經融入我們的文化, 社會, 以及生活的各個方面。
關鍵詞：亨利·詹姆斯,《貴婦畫像》,女性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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