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西方藝術的發展輪廓
在回顧西方藝術發展歷史前, 我想先對“寫實”做一個概念的定義。依據鐘涵先生的觀點, 把“寫實”做了三個不同層次的表述:“1.體現在看和畫的方式、使用的語言形式方面的‘具象——再現’1, 2.性質清楚的現實主義, 3.風格意義上的介于兩者之間難以分辨的‘寫實性’”。
在西方藝術發展中, 寫實至始至終貫穿了整個發展脈絡。許多人或許都有這樣一個概念“西方藝術就是寫實的”, 這是有一定理由的, 因為在歷史上的相當一部分時間里, 西方藝術家們的確對具象——再現的繪畫藝術做過囊螢映雪般的探求。但是, 這種概念又有他的局限, 可能會給我們產生一些誤解。那么, 我想對西方繪畫的歷程做一個簡要的敘述。
我們先從希臘藝術說起。今天我們能從希臘時期保存下來的瓶畫、壁畫還有文字記載中了解到, 希臘繪畫在強調物象的再現的同時, 也注重理念的表達。羅馬在繼承希臘藝術的基礎上, 更加關注現實的真實性。隨后的中世紀宗教藝術也是西方藝術傳統重要的組成部分。其藝術特點是以概念化的具象圖式描寫非現實性的世界, 體現神的偉大。中世紀藝術是在繼承和吸收多種地域文化傳統的基礎上形成的基督教藝術。
接下來就是我們所熟知的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了, 他反對中世紀宗教統治, 提倡尊重人, 關懷人以人為本的思想理念, 人文主義是其核心。文藝復興藝術體現了人性的力量, 表現了精神品質上的寫實性;同時這個時期的藝術家們在繪畫理論上, 比如透視、解剖等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對寫實性繪畫做出了歷史性貢獻。文藝復興所高揚的崇高理想和規范性在巴洛克2時期又有了新的變化, 在寫實上取得了新的成果。
現實主義在19世紀的各國普遍發展, 主張以寫實的手法來表現當時真實的社會生活, 其中的俄羅斯巡回展覽派3對我們的影響最大?？傊? 對資本主義舊制度所暴露問題的批判始終貫穿于19世紀現實主義藝術的始終, 所以常常又被稱為批判現實主義。
20世紀的西方繪畫藝術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姿態, 各種現代流派相繼出現, 但寫實繪畫始終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藝術家們在寫實的基礎上對繪畫藝術進行不斷的探索與研究。
二、中西方繪畫藝術的特點及精神內涵
在介紹完西方寫實繪畫的一個大致發展輪廓后, 我想總結一下西方繪畫藝術的一些特點。從上文的介紹中我們大致了解到, 西方繪畫藝術偏重于寫實, 力求對物象真實的再現, 無論是古希臘的模仿說4還是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對科學的重視等等, 都體現了這一點。當然, 西方繪畫藝術同樣也重視對繪畫精神的追求, 因為繪畫本身就是藝術家以物質世界為基礎, 通過自己的主觀能動創造出來的, 這時精神性便產生了。這些作品不僅描繪著客觀對象, 更重要的是體現著作者本人的精神向往與對這個時代的審判。
現在說一下中國的繪畫藝術。中國傳統的繪畫藝術似乎并不刻意追求完全逼真地描繪客觀物象, 而更加在意運用筆墨線條來傳達作者的情感與作品的意境5。意境的表現是中國繪畫的核心, “氣韻生動”, “以形寫神”, “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等等古人對藝術追求的總結都對其做了很好的詮釋。當然, 中國繪畫也不是完全拋開客觀物象而進行主觀臆造。唐代畫家張璪所提出的理論“外師造化, 中得心源”就強調了藝術創作應該以現實世界為依據。此外, 中國古代畫論中也提及過“寫生”, “寫真”等術語來強調藝術家和客觀真實的關系。
綜上所述, 中西方繪畫藝術雖然在體系上有著顯著差異, 但是兩者又有一些相同之處, 都重視對繪畫精神的追求, 從這個意義上講, 為我們在借鑒西方繪畫藝術的基礎上探索具有中國本民族繪畫藝術特色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三、中國百年油畫的發展之路與中西交融的油畫民族化
所謂民族化, 指的是在中外文化交流中, 以自身傳統文化為依托, 吸收外來文化中的優秀成果, 以此來升華本民族文化, 在此基礎上形成有中國特色的先進文化。
那么, 什么是油畫民族化呢?按照吳冠中的觀點:“油畫民族化包含著油畫與民族形式兩個方面。民族形式豐富多樣, 不是一種僵化固定的形式。西方的油畫氣質和形式更是在不斷地發展者”。6
油畫傳入中國以來的發展歷程與西方完全不同, 百年來經歷了許多坎坷, 但也在探索、吸收的過程中不斷成長。我想把中國百年油畫的發展歷程分為三個時期來討論。
從真正掌握了西方繪畫技藝的意義上講, 中國油畫的起步要從20世紀初算起, 并且對油畫民族化做了初步的探索。中國油畫在這一時期出現了許多現代流派, 但寫實繪畫占據著多數。之所以寫實性繪畫在當時占據著主導地位, 一個原因是當時的中國社會需要通過寫實性的繪畫來了解現實的境況, 以求得解放之路;另一個原因是由于寫實性繪畫更易于被普通受眾所接受。為了中國油畫事業的發展, 李鐵夫、馮鋼百、李毅士、林風眠、徐悲鴻、劉海粟、龐薰琹等許多青年學子先后赴英、法、日等過學子西洋油畫, 雖然他們各自的藝術訴求不盡相同, 但都在油畫民族化上做出了積極的努力, 他們所引進的國外先進理念對中國油畫的起步與發展產生了積極作用。
新中國成立后, 在20世紀50年代我國油畫受俄羅斯巡回展覽派影響巨大, 興起了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繪畫。這個時期我國派出了許多留學生赴蘇聯學習, 全山石、肖峰、李天祥、郭紹綱、張華清、林崗等人都曾在蘇聯留學, 其美術創作緊貼現實生活, 強調深入生活, 從現實生活中尋找創作素材。蘇聯繪畫給中國油畫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積極作用, 寫實造型技能得到顯著的提高, 這主要體現在大型歷史主題性創作。在油畫發展的同時, 極“左”思想也同時在繪畫界蔓延, 直至“文化大革命”時期最為嚴重。此時繪畫過度偏重寫實, 畫面風格單一, 缺乏創造, 呈現出“紅、光、亮”的特點。
改革開放以來的30多年時間里, 油畫得到了空前的發展。這一時期的藝術創作一反過去作品的虛偽和粉飾, 贊頌新時期的生活。此時的油畫出現了多種新潮, 但寫實仍然是油畫的主流, 并且寫實油畫本身也出現了多樣的積極探索。一大批由老、中、青構成的隊伍在繼承西方傳統繪畫的基礎上對中西融合的油畫藝術語言的可能性做出了新的不同和積極的探索。
四、在結合本民族自身文化特色的條件下, 對油畫藝術做出積極探索的油畫家
寫實對于油畫藝術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所有的藝術流派不管其各自的藝術理念如何相異, 究其根源都來自于寫實中, 因此我們應該對其研究與掌握。但是我們更應該從我們自身的優秀文化傳統出發, 在油畫中融入民族氣質, 創造出一條中國油畫的新路子。下面我列舉幾位在此方面做出積極探索并取得重要成果的中國油畫家。
20世紀是中國美術大家輩出的時代, 吳冠中先生當屬其中的中西融合的佼佼者。雖然吳冠中早年有去往歐洲學習西方油畫的經歷, 但是他卻始終具有作為一名中國藝術家的中國氣質, 他的藝術似乎始終在追求著一種東方的抒情性。正如吳冠中本人所說的:“一面仍戀念著西方的學習條件;另一面又感到脫離了祖國的土地和人民, 感情猶如飄蕩的幽靈, 藝術憑什么誕生呢!”7?？v觀吳冠中先生的油畫藝術, 其成就是在對于不同媒介材料與觀念之間的吸收和利用之中取得
的, 其作品融入了中國傳統的寫意精神, 為中國本民族油畫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忻東旺是一位主要描繪農民工題材的當代油畫家, 他在運用寫實技法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傳統審美特點進行創作。我們在欣賞忻東旺的作品所呈現出的卓越寫實繪畫功底的同時, 也能深切感受到作者所持有的人文關懷, 這源自于作者對中國現代化城市建設中務工人員等邊緣人群的深切同情與關注。忻東旺在吸收漢、唐、宋等不同時期陶俑、彩塑和石窟壁畫中造型特點的基礎上, 運用中國傳統線性造型技法描繪和塑造對象。忻東旺在對邊緣人群題材不斷的探索與挖掘中所獲得的顯著成就, 拓展了中國寫實油畫的表現形式與技巧方法。
從這幾位油畫大家對藝術的探索經歷和取得的成果之中, 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啟示:1、發展本民族繪畫藝術, 必須植根于中國民族文化的土壤;2、藝術來源于生活, 深入生活深入群眾, 發展美、提煉美、表現美, 即是藝術家的責任, 也是提高藝術水平的必由之路;3、善于兼收并蓄, 吸取眾長, 敢于創新, 才能在傳統藝術上有所突破。
五、對中國油畫事業的展望
中國的油畫事業已經進行了百年, 作為我們這一代從事油畫藝術的工作者們應該對油畫的前景采取怎樣的態度呢?現在有一種觀點認為“我們現在是架上油畫藝術的末代, 我們的下一代不會再畫油畫了, 油畫已經落后了”。這些話也許有一定的道理, 但我卻不能認同, 反而我認為中國的油畫有其廣闊的未來。這種未來主要體現在兩點上。一點是我們擁有一支龐大的油畫人才隊伍。處于21世紀中國的由老、中、青構成的數以百萬計的油畫大軍比過去油畫傳入中國以來任何時期的人數都要大得多, 呈現出后浪推前浪之勢。這些油畫隊伍里涌現出了許多青年才俊, 他們在自己的道路上探索著油畫藝術的可能性。另一點是由于社會對油畫還有大量的需求。油畫和任何類別的藝術一樣, 是供人欣賞的, 給人帶來精神上的享受。
中國的油畫還有廣大的發展空間, 但由于中國特色的社會環境, 我們的油畫道路又有別于西方的發展模式。我們的油畫應該立足于自身民族文化積淀的優勢, 走出一條符合中國特色的體現民族氣質的油畫新道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 我們有必要做到下列幾點。
1) 掌握良好寫實技巧。寫實基本功作為油畫學習的基礎, 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藝術家學習油畫的進步空間。在西方繪畫的造型傳統中, 一直將寫實作為其重要的表現方法。對于中國的油畫發展而言, 有必要學習和借鑒西方的傳統寫實技巧, 最終為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油畫服務。
2) 在生活中獲取營養。藝術家進行油畫創作離不開在生活中獲取素材與靈感。古往今來所有感動人心的藝術作品都是其作者在生活體驗中提煉出的藝術精華。那么, 遠離生活的作品將會空洞無力, 這是藝術家需要警惕的。當下中國的社會環境中有著豐富的創作素材, 為藝術家的油畫創作提供了巨大挖掘空間。
3) 增強個人藝術素養。藝術品的品質與藝術家個人藝術素養是分不開的。藝術家只有在豐富自身多元文化營養, 注重獨立思維、價值研究判斷, 提高對事物的洞察力和美的領悟力, 全面提升畫家本人的文化藝術素養的情況下, 才能創作出具有更強思想性與藝術性的油畫作品。
4) 結合民族文化元素進行油畫創作。藝術家進行油畫創作不僅要有良好的繪畫基礎以及在生活中的體驗, 更需要結合中國特有的民族文化特色。中華民族有其獨特而深厚的文化內涵, 這為藝術家們的油畫創作提供了廣闊的挖掘可能性。
5) 在藝術實踐中不斷創新。對于每一個藝術家而言, 藝術創作的突破與創新是使其作品具有獨特藝術風格與魅力的重要途徑。藝術家們正是通過在創作實踐中的不斷創新使得中國油畫藝術具有了強大的生命力。
中國油畫事業的推進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中國油畫只有在具有自身特點的情況下才能在世界藝術中占據一席之地, 這需要我們所有的油畫工作者共同努力來完成。
摘要：本文首先對西方繪畫藝術的發展脈絡進行簡要的敘述, 以及對中西方繪畫藝術的精神內涵做了一個大致的分析。在此基礎上, 通過分析油畫傳入中國百年來其自身發展的特點, 強調了吸收中國傳統精神元素為油畫藝術創作服務的重要性。文章后半部分通過列舉中國優秀油畫家對本民族油畫藝術的深入探索以及取得的重大成就, 再次強調中國油畫需要吸取本民族文化中的精髓, 才能走出一條有中國特色的體現民族氣質的油畫藝術新路子。
關鍵詞：寫實,具象——再現,意境,民族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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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外國美術史教研室編著《外國美術簡史》, 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
[3] 吳冠中:《生命的畫卷》,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大家自述史系列)